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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逗”


  我知道他对这一天等待已久了。
  早几天前,他就在日历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圈,而且还有一张咧着嘴露出一排整齐牙齿的笑容。
  绑了两年的整牙器,终于可以解除了。我记得很清楚,开始装上整牙器那年,他刚满十三岁,个子还没我高,如今已“低头”看我,而且快和六呎高的爸爸看齐。
  我们一起走出牙医的诊所,冬日的阳光照着他一脸愉悦的笑容。拿掉那金丝、铁丝、橡皮圈的束缚,那一口牙齿,洁白整齐。他咧着嘴,开心地笑着,真正是快乐得合不拢嘴了。
  “老天,那么可爱的人,又加上一口整齐的牙齿,不把女生迷死才怪。”我故意逗他。
  “唉!算了。”他打了我一下,坐上车子的右座。“还有九个月,”他若有所思地盘算着,“九个月之后,哈!妈妈,您可以有司机为您开车了。”
  “唉!算了。”我学他的口气,“你以为会开车,就很帅了?就可以约会了?”我看透他的心事。
  “当然啰!哪里还有妈妈接来送去的道理!”
  我侧头看他,十五岁,脸上有新冒出的几粒青春痘,唇上有细细的新生的胡子。
  是他吗?那一个跟进跟出的小不点,正急欲振翅高飞,享受青春的朝气呢!
  我倒是觉得,他那成长中的岁月带给我许多乐趣,忍不住要再欣赏那童心、童趣的时光。
  他是一个开朗的孩子,从小就是笑眯眯的,讨人喜欢。从婴儿期开始,总是“睡时乖乖的睡”,“醒来尽兴地玩。”因为没有哥哥的胖壮,所以灵活好动,跌跤流血事件也时有所闻,但是讲理活泼的个性,也确实让我们享受了许多做父母的快乐。
  他三岁时,我在伊大选读儿童文学的课程。由于每周要读近百本的儿童书及读书报告,我常常把他带在身边上图书馆,我跟他说:“妈妈有好多好多的功课要做,你要陪我去图书馆做功课,而且要帮我看书哦!”
  当时才三岁的他,很任重道远地点着头,似懂非懂地看着我说:“我喜欢图书馆那个地方。”
  只是三岁的孩子耐心有限。着一阵书,把他抱在膝上说一阵故事;一下子要上厕所,一会儿又口干要到饮水器前喝水。他不吵不闹已经赢得不少赞美,但是若超过两小时,他也会不耐烦地说:
  “我还是比较喜欢我的家。娃娃书不好看了。”
  小时候陪我读书的习惯,无形中养成了他爱看书的嗜好。十岁前,常常出口成章地编儿诗。他敏锐的观察力,给予了我许多写作的灵感,“地上的云”、“会哭的树”、“下雨的眼睛”……,都是他创造的语言,也开启了我尘封多年的诗心,常常随兴与他编着儿诗。可惜不曾留下,不然该是他成长中最好的诗篇。
  “看!快看!好帅的车子!”
  他在大叫,把我从沉思中拉回。我最怕他那种突如其来的欢呼,会把胆小的我吓出一身冷汗。
  “我最吃不消你这样神经。”我一边开车,一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辆红色跑车正急驶而过。
  “帅不帅?”他迫切地问,“要不要买?”
  “帅!帅。”我敷衍着他,“可是我还是爱我的小白车。”
  “唉!算了。”他好泄气,随即又自语,“我自己买。”
  “可以啊!”我笑着回答,“你现在有多少钱?”
  “二百八十三块五毛三。”他很清楚地回答着,眼中有闪亮的光彩。好象那辆飞逝而过的红跑车,马上就属于他拥有。
  “乖乖,那多神气!”我也想象着那风驰电掣的快乐,“也带妈妈兜风吗?”
  “当然。”他得意地笑着,露出那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神采飞扬中,有属于十五岁孩子的天真与豪迈,我又何必去浇他冷水,告诉他二百八十三元与五万元的差距呢!年轻的特征在于理想与现实的混淆,青春的可贵不也在于那一分憧憬与想象的构图中?在他一元、两元地累积着,他也正朝着理想的目标前进呢!
  有梦的人生,才多彩。
  狂放的梦境,是属于少年的特权。
  儿时,他分享了童稚的心灵,给予我生活中许多天真纯朴的快乐。而今,年少的岁月,我也领会着那一分生命中青春的奔放热情。让我也忘却现实,领略他不切实际的梦境吧!在他抵达成熟的年龄之前,不知将有多少梦起梦落的时刻,这不正是人生的路程?我只是努力要做到,不论成败,不论梦圆或幻灭,我们都有一分了解包容的情怀,偶尔的安慰,偶尔的指正,许许多多的爱,也有不少自己跌跌撞撞的经验提供。做为父母的我们,不也是如此一路走过来,接受着爱与包容?
  但愿我永远不会老到无法体会童稚的快乐,也不会老到进不入孩子多彩多姿的梦境。
  车子转入学校的小路,下午他有一门化学考试必须赶回。从跑车的陶醉中回到现实,他向校园中来往游荡的同学招手,露出他粲然的笑容。
  午饭时间刚过,我听到上课铃声,他正好赶上下午第一节课。
  “祝你考试顺利。”我放他下车时祝福他。
  “谢谢了,妈。以后您就不用跑来跑去送我看牙医了,两年好不容易过去了。”他很正经诚恳地说谢。
  “是啊!以后可以开着你的梦之车载妈妈买菜去。”我又逗他,“可是还要等一年。这一年还有球赛、田径赛要接送。”
  “当然,”完全的肯定。“一年很快的。”他安慰我。
  我看着他下车,走入那一群花枝招展的人群中,又跑回来。
  “哦!我差点忘了。妈妈,您回家的路上,可否在药店停一下,帮我买一罐Noxizana和涂‘条’的药?”(“条”是我们家对青春痘的特称,取台语“条啊”之音。)
  我看着他光滑的脸上,冒出的几粒小小豆子,慷慨地答应了。
  “不要买错牌子哦!”他再三叮咛。
  我看着他离去,缓缓地把车子倒头往回开走。校园中,那一群学生已纷纷走向教室,有长裙短装,有鲜红艳绿,有人长发如绢,也有人怒发如柱,整齐与褴褛也各行其是。
  青春,如此放肆地展放在初冬的阳光下。
  我突然有点迷茫。这种单纯的快乐与忧虑,我们是否也曾有过?隐隐约约中,我只记得青春痘的烦恼,可不曾有过跑车的梦想,更没有那各显神通的装扮!
  我们的梦是什么呢?
  太遥远、太伟大了,反而一下子全记不得了。
  只记得我们谈过许多理想,许多国家、世界、人生、哲学……等等大事。也许因为太大了,几乎吞噬了我们青春该有的欢颜。白衣黑裙下,我们又何尝有那多彩多姿、那么放肆的青春?除了大专联考外,一切都淡忘了。
  我们是少年老成的一代?
  他们呢?
  我一边开着车,一边细细地思量。
  要记得在晚餐桌上,问问儿子这个问题。他常常有许多“新鲜”的看法,值得造成我们脑力激荡的。
  听听他们的看法。
  也许,他们也不若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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