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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平里北大街的外汇商品大楼不远处的一个豪华美式酒吧里,朋友把这个名震京城的角儿拥到我面前。他三十七、八的年纪,人高马大的,可谓相貌堂堂。加上那身笔挺华贵的深色西服,优雅而略带卷曲的头发,自负而果断的手势,使人很难相信他属于以狠毒和狡诈著称的黑社会圈子。据我那在北京市横趟(吃得开)的朋友讲,康哥这次“屈驾”来见我,算是给了大面子,因为他目前的“生意”是日进十万,可谓是一寸光阴一寸金。他目中无人地吩附酒保拿来三瓶法国人头马干邑,头一仰,像喝白开水似地灌下四分之一瓶,然后往桌上一扔,这才第一次冷眼看了我一下…… 怎么?哥们儿在美国混?博士?在美国当博士有多少个挣头儿?七、八万美子(元)一年?太惨了!还不如打道回国跟我干,保你一月两万美元。我听说你也不是个善主儿。要不是你和白三儿是当年K字楼(北京第一监狱)的号友,我真的没时间跟你闲扯。不过白三儿也是一副热心肠,他知道我们这种人脑袋掖在裤腰带上,随时会掉。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这道理我懂。 其实,我真的也没什么,只是外面把我给传神了。你今天正儿巴经地找到我,写我。甭说,我心里还挺感动。今晚我已安排好了去国际(饭店)的星光(酒吧)喊两嗓子,不去就是看不起你兄弟,就这么定了。来,乾了这瓶,咱们开侃(谈)…… 其实我这人挺普通,我从小是看着我妈在我家的胡同口卖冰棍长大的。说起来你也许不信,虽然我妈从我还在肚子里,就在前门大街鲜鱼口卖冰棍,但我十五岁以前吃过的冰棍不超过十根。为什么?没钱!一根冰棍三分钱,卖掉后能赚半分钱。我们兄妹五个就是靠老娘天天起早贪黑吆呵着,每根赚五厘钱养大的。那时家里苦的连买二毛钱的肉都要算计五六天。每天晚上看到老娘坐在地下一分钱二分钱地反复数着一堆没有几块钱的钢蹦时,我心理就发酸。我发过好几千次誓,长大后一定要挣大钱,绝不能窝囊地活着。所以,我初中没毕业就进了工厂,干了几年发现不挣钱,便辞职干起了个体户。我妈和我哥听说我扔了铁饭碗,哭天喊地骂了我整整三天,我跟他们发了毒誓,如果将来挣不到个万元户,就从北京饭店的楼顶上跳下来,那年头儿北京饭店是京城最高的楼了…… 早年我什么都干过,卖水果,摆茶水摊,倒腾衣服,翻制黄色录像带……,钱是赚了些,但都感觉不好,颓累(太累)不说,主要是提不起兴子(趣)来。到八六年,一次蹬板车路过安定门外,看到大桥旁一堆人,围着几个出国人员刚买的进口电器砍价。我忽然间觉得这条路钱来得一定痛快,于是毫不犹豫地立马(即)拍出三颗(千)拿下一台彩电,三十分中后三千五百元原地出手(卖出),一下子赚了半棵(五百元)。那心理的感觉别提有多痛快了。那年头儿,专供出国人员的免税进口商品,对一般的百姓极俱吸引力。那每天从外贸部出国人员服务中心提出的各种名牌彩电、冰箱、组合音响,不但让过路的人眼红,同时也吸引了那帮苍蝇似的京城倒爷们。谁都明戏,那些免税商品,按人民币算,一件少说比市场要便宜几百元,甚至上千元,而且有的东西你在市场上根本买不到。即使你手中有外汇,没有出国旅客行李报关单也不行。按海关当时的规定,出国人员出国三个月以内的只能买一个大件,一年才四件。免税商品对于当时大多数的中国百姓来说几乎就是一种奢望。 刚干的时候,竞争者无数,霸道者极多。老子就凭者一条烂命,豁处去了。先是用三角刮刀和猎枪扫清了外围,道上的人都知道我不要命,怕死的就开始躲远了,还想赚钱的则开始巴结我。于是,我用不到一年的功夫(时间)就雄霸安定门(当时出国人员服务公司所在地)。当然,身上的伤疤也多了不少,有二次差点玩儿了小命。我带者几个收编了的弟兄猛劲儿干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如果有门路在海关申报单上打主意,比低三下四地向出国人员买货要强多了,来钱容意,价差也大。但干这行最大的问题是要海关里有人。在社会上晃了这么多年,我深知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那些日子里,我用高价从出国人员手中买了几张大单子,天天西服革履地到出国人员服务公司的海关窗口转悠,仔细观察海关那几个人的动作、表情,偷听他们的谈话内容,和他们搭讪,揣摸他们的脾气秉性、爱好和需求。 几天下来,我很快瞄准了一个人。一天他刚要出去吃午饭,我在门口堵住了他,说:老张好久没见了。对方一愣,一副爱搭不理的德性(表情)。这种场面我见多了,马上扔过一合三五香烟,装做没看见他的表情似的继续和他谈天说地。比如上星期他托同事帮他女儿买的飞鸽自行车买到没有,他二弟扭伤的脚是否好点,需不需要找个好大夫等等。三分钟后他就不再想他是否认识我,十分钟后我们已经象老朋友一样坐在对面的饭馆大杯喝啤酒了。这叫心理战术,我相信我是北京最好的公关专家。 老张是海关的小组长,一脸的穷酸相,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得志的人。请他吃过几次饭后,我装做无意中发现多出一千美元,问他要不要换?那年头儿没人会傻到用平价换人民币的,他马上乐得屁颠屁颠的。这种事情发生四五次后,双方早已心照不宣地明戏了。鱼儿要吃食,只要鱼饵好,没有不上钩的鱼。我开始加大进贡量,收紧钩线,等他家全部现代化装备好后,最后摊牌道:我以前找你办的报关单都是高价买来的,现在手头儿紧收不上来了,你能不能给我几张用过的报关单?赚钱分一半。 大概钱对于任何人都有太强的诱惑力,他的反应比我预料的还好,第二天就给了我十张用过的报关单。我当即涂改后,派手下人再找老张的窗口验关,关章一盖,一家伙赚了两吨(二万元)多。当我把一万元钱塞到老张手时,眼睛红红的张组长手都发抖了。在那年头,这是他二十年工资的总和。就这样,我连续敲开了海关设在出国人员服务部的所有的窗口,平均每个月放空单(免税走私)三百多张。哥们儿都说这儿的海关一大半儿都握在我的手中,这一点不夸张。买卖做顺后,我开始寻找赚更大钱的机会。因为彩电冰箱毕竟单价太低,赚头儿不大。但赚头儿大的象汽车、摩托车、摄影设备等的验关又不是出国人员服务部的海关所能控制的,而是由建国门外的海关大楼业务大厅所批控,甚至要更高层。 当我开始瞄准海关大楼时,老天便马上给了我一个机会。那年春节海关在国际俱乐部开全机关联欢会,我被出国人员服务部海关的那几个哥们儿拉着一起参加。不知是有意还是天赐良机,他们把北京海关副关长的女儿小玲介绍给我,而她又正好是海关大楼验关组的验关员。她给我的印像是长得一般但很骄横,深知她老爸的份量和利用价值。那晚闲谈中她流露出想去美国留学的愿望,我立刻拍胸口表示可以帮忙,说我堂叔现在是美国南方移民局的副局长,帮好多留学生去了美国,她要想去,比从东城到海淀还容易。自从认识她后,我托人帮她找了不少留美的资料,也撒了不少钱铺路,但当我拿一些小单子试着找她报关时,却没想到她公事公办,态度很倔,一点也不肯通融。常去报关的各大机关报关员都叫她母老虎。我明白自己要想在海关大楼凿个洞,首先必须把她身上那个洞打通。 一天晚上,在跟踪了好几天的基础上,我开了辆凌志400型突然开到海关大楼门口,冲着夹在一堆下班人群中的小母老虎高叫:玲玲快上车,我们老板王军在世界之窗请你吃饭。北京人没有不知道王震大公子、现任中信公司董事长王军大名的。这小丫头儿极要面子,明知是假的,但二话没说就钻进了我的汽车。那晚上,尽管她在路上耍了半天脾气,但最终还是跟我到中信大厦顶楼的世界之窗吃了几千块。一瓶人头马一直喝到我的被窝里。两三次后,她整个人和心就都属于我了。我告诉她去美国没有十万八万美元做底,到了那边只能去打工或者去卖身。为了她实现的留学梦,必须挣足美元。所以也就必须和我合作,给假报关单放行,必要时,找她老爹签字放关。大概再牛的女人也抵不住男人大腿中间的那杆枪。两个月后我就搞定了一批二十辆宝马车免税单子,简直赚翻了。等那妞手中真有了十万美金时,她再也不提去美国的事了。 就这样,海关大楼不久也成了我的地盘儿。使我一下子在北京的倒爷中抖了起来,各路磁家(同类)纷纷来拜把子,磕门坎。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我把钱又投入到利滚利的放贷、房地产、股票上,不知不觉的,我居然也成了名震京城的企业家。还被选入青联常委等等. 当然,这只是我这十多年万里长征中几个小例子,和我这些年所受的伤,所忍的气和所过的苦以及四进宫(监狱)所比,都是小猫拉稀 ——- 小意思。其实我的事业干到今天,我有多少公司?手下有多少人?我根本不清楚。人家都说有钱的人不知道自己兜里有多少钱,一点不错,钱现在对我来说只是个数字。 我目前完全按台湾大款王永庆的管理方式管理我的产业——-几个大的控股公司均由我的几个妞掌握,其中两个是北大毕业,一个还是留法的硕士。我的手下管她们叫大姨、二姨、三姨……。这年头儿人心难测,只有跟你睡一个被窝的人才可相信。有人问我是怎么搞定这些女人的,我告诉他首先你裤裆里的枪要好使,第二要让妞们儿花钱痛快,第三得给她们除我之外至高无上的权力,让她们觉得离开我没人能给她们这样多的爽,你就搞定了。这样不管手下有多少人,我只要管上面几个爱人同志就行了,至于她们怎样管下面,只要不出大格,我都一概视而不见。目前除了北京的海关,天津、秦皇岛、大连等地的海关,我们也都横着行,我一般都不让海关的哥们儿太难堪,通关的假单均维持在合理的数量上,避免物极生悲的局面,这也叫君子生财取之有道。最近我正研究对台湾的贸易,据官方统计,每年两岸走私金额达三十亿人民币,如果我打通边防武警的通路,再跟四海、竹联帮的弟兄合作,接下三分之一的单子,就够我再干十年二十年的,用这些钱再以台资的名义投资酒吧、旅馆、舞厅和房地产,不但洗干净了钱,而且还成了跨国公司,谁也奈何不了我了。我上月刚捐了十个希望小学给甘肃,你别笑,人有钱后都愿积德从善。去年我坐船到高雄的佛光山,受教育不浅,回来就和几个爱人商量,日后我们也要成立个基金会,专们救济穷人。你看你又笑了,我是玩真格的。人家霍英东李家诚早期靠杀人豪赌发家后,不照样成了大慈善家,难道我能比他们差! 今年春天我到美国、欧洲走了一圈儿,带了三个小蜜(爱人)度假,很多人都以为我不会回来了。可我还是回来了,为什么?因为我是中国人,五千年文化养大的,美国有什么?不就是些科技产品吗,老子有钱,在中国老子过得是人上人的生活,只有中国才能发挥我的全部才能,这叫一方土养一类人,我好不容易惨淡经营了十几年,前程无限的事业已经进入正轨,更何况还有这么多兄弟还需要我照顾,我不可能放弃。你问大陆政府对我怎么样?挺好。我投资的房地产、饭馆、酒吧、舞厅都是和当地的公安、税务和工商机关合办的,他们出力我出钱,奉公守法,双方得利,他们有什么不满意的?至于钱是从哪来的,他们才懒得问呢。只要他门手中有银子花,上面能交待的过去,你就是告诉他们这钱是从国库中偷出来的,他们也无动于衷。就算你把我今天说的都写出来,他门也不怕。为什么?有人查下来,他们有一百个回答等着呢,他们会说这些都是美国人的造谣,就像说中国人权问题一样,没一句是真的。中国就是中国,白的能说成黑的,黑的也能说成白的,你别撇嘴,这年头儿挡人财路的人最没好下场,没听说过?这就是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谁说的?反正不是赵紫阳就是邓小平。哥们儿,今天就此打住,过些日子你再回国,没准我的两岸贸易也搞得差不多了,到时我请你到台北林森北路的“钱柜”消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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