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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岛南部,有一幢背山面海、被一大片树木包围的大屋。 屋子地下室里,封存着一个巨形保险箱。长年累月,箱子外壳已有岁月的剥落痕迹。 一只厚实的男人手在保险箱外拨弄着。不一会,保险箱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哟!”一个女人的惊讶声。 “见到新奇的东西时要淡定,别大惊小怪的。”沉稳的男人声道。 女人屏息看着男人粗粗的手指把内箱门打开,她双眼圆睁、张口结舌,紧盯着保险箱内层。 男人慢慢地在内层箱内摸索,然后小心取出一张钞票,对站在面前的女人说: “错体钞票是容易保藏也属稀有的收藏品之一。这张钞票碰上有兴趣的买家,能升值近千万,甚至价值连城。你一定要小心保存。记住,要把它当作纪念品来收藏,决不能以商业眼光去评估它的价值。以我对你多年的观察,我相信你不会令我失望的。” 男人伸出厚实、隐约透出褐色老人斑的手,像颁发神圣的奖状那样,把钞票递到女人涂了红色寇丹、纤细的、青白的手上。 “呵,人生多奇妙。半日之内,我突然成了千万富翁。呵,人生多奇妙。” 纤细手的女人像小鸟似的飞出大屋,在奔向银行保险库的车程中,她几乎要向途人高呼: “人生呵,多奇妙!” 整整三日三夜,纤细手女人的脑海都充塞着那张躺在保险箱内的畸形钞票。 “在它出世时,它身体的错位和错色竟把它变成稀世罕有之物。发现这‘怪胎’的第一个人是谁呢?之后又怎样辗转流传于一代代人手上的呢?” 纤细手的女人把围绕着钞票的各种故事幻想完后,最后记起“要当成纪念品”的叮嘱。 “这是最昂贵的纪念品。”纤细手的女人首先想到她的情人:“我要把它当成一颗心献给他。” 错体钞票在他的厚肉的手掌中颤动,他激动得眼睛都湿了:“我一直怀疑你的爱情,这张纸压在我的手心,比金山还重呵!” 涂了红色寇丹、纤细青白手的女人说:“爱人,记住,这不是钞票,是我的带血的心。我把它交给你,请你永世为我保存。” 厚肉手掌的男人把“心”放进保险箱后,满脑子是有关“怪胎”的假想。 “我这下不就发财了吗?”厚肉手掌的人在一阵阵难以抑制的兴奋之后,首先想起他的结发妻子:“她跟着我几十年吃尽了苦,我从未发过财,她也未享过福。我还在外偷情骗她,我太对不起她了。对,这是一颗心,一颗金心。我应该把它交给追随我几十年的发妻。” 肥肥白白的短手接到钞票时,手指抖着,几乎使钞票飘落地上:“老公,这不是做梦吧?你怎么会捡到的?” “我的太太,记住:这不是一张钞票,是最真诚的夫妻情,我相信你定能保藏好。” 长着肥白短手的女人,日夜想着那张躺在保险箱里的“异胎。” “老天,能值近千万那么多呀?” 长着肥白短手的女人想起老公说的:“爱情达到顶峰,小天使自然下降。”是呀,小天使是夫妻情的结晶。可是他们的穷天使从小就没穿过名牌,没进过名校,什么都只有羡慕别人的份。“这张宝纸应该留给她。” 一只白里透红的手把钞票扔在桌上:“我不信,你编的童话故事。” 肥白短手慌忙从桌上拾起钞票,用手指轻轻抹了抹。 “世上哪个母亲会骗儿女?乖女,记住:不要当成值千万的钞票,这是最伟大的爱。你要好好保存。” 长着白里透红手的女子上下班都在想那躺在新租的保险箱里的“奇胎”,想着这张吹一口气就可变成无数张银纸的钞票。 “我们不是没钱吗?以后婚纱、钻石、蜜月都会有。可是妈妈说这是世上最伟大的受。” 白里透红手的女子首先想到心上人:“既是伟大的受,就应该献给我的亲爱的。” 一双结实的大手把钞票四平八稳地摊在手心:“请你像信任我保管钞票那样信任我的受。” “亲爱的,记住:别把它当成金钱来看待,它是我对你爱的证明,你一定要永世保存好。” 长着结实大手的男人把这闪烁着千万数字的奇异纸张放在手上反复观赏。 “莫非人就是这样发达的吗?” 大手掌男人乐不可文地幻想着自己坐在大班椅上的派头,幻想着未来在花旗国的花园洋房。 他脑海刚浮现花旗国,脸色就暗下来,他在想即将移民的姐姐“她只身去那无亲无戚的外国飘流,实在令人担心。”长着结实大手的男人犹豫不决地在房里踱了几天,最后决“要给她带上防身的金钞,才能让我放心。” 一双微黄的、大小肥瘦适中的手接过“金钞”,一滴眼泪流在“金钞”上:“弟弟,我经常教训你,想不到你仍然疼姐姐。” 结实大手的男人说:“姐姐,记住:这不是一张金钞,是一份温馨的情物,望你能尽量保存。” 长着带黄色的、肥瘦适中手的女人,把这“错胎”和护照一起放在保险箱里。 她七上八下的一颗心总算安定了。万一身陷困境,这张金钞能发出无穷的威力,也不用再为晚年发愁了。 想到晚年,她想起了父亲。年迈的父亲现在仍然住在战前楼宇的一个小房间。母亲病死后,他含辛茹苦养大姐弟二人。 “男孩子心粗,我走后,再没人经常去给他洗衣煲汤了。” 微黄手的女人果断地决定:“这份温馨的情物,应该给父亲。” 一双布满青筋的枯瘦手,颤巍巍地接过钞票,沙着喉咙,老泪纵横: “女儿,做父亲的没一点儿财产留给你,让你姐弟赤手空拳打天下,你捡到‘珍钞’还顾念父亲。” “父亲,记住:这不是一张‘珍钞’,是最温暖的孝心,请您妥善保存。” 长着枯瘦青筋手的男人走向保险箱途中,首先想到了几十年交情的患难老友。几十年来,碰在一起都是诉说哀愁的事,这种快乐也应该让他分享一下。 一双骨节突出的皱纹手,捧着钞票在灯下左看右看: “老兄,这可真是货真价实的收藏珍品呵,怎会让你女儿捡到了?我算算它发行时是民国几年。”两只骨节突出的皱手捏算着。 枯瘦的手端起一小杯烧酒往嘴呈送:“可会比你我的年龄还大?” 皱手和瘦手把“珍钞”摸了个够,不知不觉已深夜了。枯瘦手的男人起身告辞,骨节皱纹手男人送出门。 走到拐弯处,突然跳出一个持刀的男人:“把身上的钞票、手表统统掏出来。” 枯瘦手的男人把钱包掏空,共一百二十二元送给劫匪。 骨节皱纹手的男人口袋翻转,空无一文。 “没钱?不见红要倒霉。别怪我不客气了。”劫匪把利刀对着皱纹手男人的胸部。 “刀下留情。”枯瘦手的男人毫不犹豫地从贴肉衣衫口袋掏出“珍钞”。 “这是他妈的什么钱?不红不黄的。”劫匪伸出一只粗糙手接住。 “你开开恩放了他,这钱值……” “这不值钱,是从垃圾堆捡来的,求你还给他。”皱手的男人急得顾不了死活。 劫匪把钞票揉在手上,一声“滚”,两个男人迈着蹒跚的步子逃去。 劫匪疾走如飞,走过码头边,一对男女在远处拥吻。 “饿鬼碰穷鬼,真他妈的倒霉。” 劫匪骂着,刷刷两下把钞票撕碎,往大海一扔,接着拍拍手掌,从腰后掏出利刀向前走去。 大风一吹,纸碎片飞扬在空中,先后飘落在海面。 这张价值连城的钞票,载着它那错了位置的图案和人的各种情感,沉进了浩瀚的汪洋大海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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