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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的时候


  在见你之前,我一直沉湎在过去同窗共读,携手散步的情景,即使毕业后我们各分南北,但并不减当年推心置腹,情逾姐妹的感情。只是,近来,你的信少了,而且透着一种玩世的态度,因此我才决定来看你。
  看到我,你仍是一团高兴,像以前一样,牵着我的手,在黄昏的田野间散步,然而,你的话少了,眉宇间似乎隐藏着什么,昔日的洒脱到哪去了?我知道你有过一次难忘的初恋,但你说过,十八岁的爱情像一只青苹果,清新而缺少甜味,你告诉我这话时,我就为你高兴,你已经想开了,是不?可是,为什么你的脸上又有着淡淡的哀愁?虽然,你已经表现得那么不在乎,可是,好友,我知道那是你装出来的。
  “最近有没看什么好书?”我打破了沉默。虽然,我明知问得多傻,尤其在一片空荡的田野,而夕阳已将下沉。以前,对了,以前我们总是在这个时候散步,有时谈爱伦坡,有时谈惠特曼,有时我唠叨地谈着自己无边的梦。而现在,你沉思着,却使我有窒息的感觉,“好久不碰书本了,”你凄凄地一笑,带着点无可奈何,“最近过得很疯。”
  我笑起来,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神经?你也跟着大笑,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哈,我知道准是fall in love了,”我听到自己空洞的音节,荡漾在薄暮中。
  突然,你紧紧地抓住我,“你知道了,是不是?哦,简,其实我早就要告诉你了,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头,我真的不知道……。”那张笑着的脸扭曲了,我拍着你,而除此,我不知该做什么?
  “他结过婚,有一个瘦瘦生病的太太,而我爱他,”你说着,问我是否要骂你了,我沉默着,等你说下去,“那天,我咳嗽着,毫无由的来,而他,悄悄地,放一张纸条在我抽屉,旁边还有一包药。你知道,我们是同事,”我点点头,“以后,我们就谈起来了,谈着一些不关痛痒的话,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他有一个患病的太太,直到有一天,他没来上班,我突然若有所失,一天茫茫然不知所措。同事告诉我他太太入院了,像是故意的,我一惊,几乎又要咳起来了,我生了一天气,气我自己,我决定不理他了。你知道,我是最恨那种对太太不忠的丈夫的。”我点点头,想起我们中学的英文老师。
  “好几天后,他来了,头发长长的,胡子没刮,有种绝望的表情,但是很深沉,下班后,他跟我出来,低低地说他太太患了绝症,他觉得一切希望都幻灭了,我突然有种了解的情慷,就像我和Y的恋情。”她还没有忘记Y,我心想:至少Y没结过婚……
  “我陪他走着,很长很长的路,他说害怕回到空洞洞的家,以后,每天下班后,我们就这么走着。走累了,他去医院。”
  太阳已经完全下去了,四周漆黑一片,很远的那边有霓虹灯亮起,五颜六色的,像另一个世界。“我并不想得到什么,我只希望给他快乐,一个人要是还能给别人快乐,至少还是有用处的,是不?何况和他一起,我自己也感到一种充实,他懂得很多,譬如我们喜爱的文学和画。”我思忖着一个成熟而有野心的男人,危险。“他太太知道吗?”
  “也许,我去看过她,很精致的一个女人,对我很好,我不知道为何要去看她,也许是一种内疚,她喜欢别人陪她,因此,我常去,然后他就送我,有时谈得很晚。”
  “你就准备这样下去?”我近乎生气的,但声音很低,想到她超人的才华,远大的理想,就这样丢弃了?
  “我并不等什么,生活原本是空茫的,未来和过去都不存在,而现在才是真实的,我也不希求什么,我活着就要好好地去爱、去恨,难道爱情还要条件吗?为什么我不能自由自在去爱一个人或被人爱?就像我能自由自在地的呼吸一样。”
  你瞪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到答案,你那疑惑的脸孔使我心痛,好友,我该怎么说呢?为什么你总要在不可能中找出希望呢?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因为我要说的未必是你所想的,虽然我们曾经那么要好过。
  归途中我一直思索着,终于我决定还是写信告诉你。前途、幸福在你觉得已不重要了,可是你那样子,使我觉得像一个殉难者,为爱情吗?似乎不是,你不安,忧愁而带着迷茫,那使我难受,你只是要证明自己能给别人快乐而已,你全然不在乎自己,不在乎周围的一切,你像走在雾中,踩在雾上,有种飘然而忘我的感觉,那是你一向所喜爱的境界,但是,不久太阳就要出来,那朦胧的雾散了,你将赤裸裸地站在太阳下,怎么办?你想过吗?
  你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就因太善良了,你才自咎得那么深,别否认,我看得出来的,而那样一个男人,原谅我的坦率,是太自私了。他享有了你给予他的快乐和青春,可是你得到了什么呢?
  夏天已经过去了,而秋天正飘着,那是一个成熟的季节,也是耐人寻思的季节,我仍期望着你的信,像以前一样纯稚而无拘地谈着,当风起的时候,一切都会随着夏的足迹远遁、消失,让我再说一遍,我等着你可爱的小笺,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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