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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路(代自序)


彦火

  四十郎当的人生路,是一个敏感的地带,因为它已是人到中年了。
  青少年只要有足够的勇气,便可以一往无前,宛如一匹骏马,在人生的原野驰骋,没有顾虑,也不必回首睇视。一旦走到人生的中点,步伐不免趑趄,在“众里寻他千百度”之后,不禁要作“蓦然回首”。
  朋友之中,不乏常作自我省视的人。如陈映真、王安忆,他们是严于自剖的人,李欧梵则谆谆敦促中国作家作自我反省。
  此时此地,生活如潮水般涌来,人们在滔滔的浊浪载浮载沉,大抵只有挣扎地鼓浪而泳的份儿,已回顾乏力了。
  负笈海外两年,停笔两年,返港后断然搁笔两年,老希望有一个审视的理性距离,只有这样,头脑才会冷静下来。因为自问是一个感性多于理性的人。
  一个四十多岁的人,面对的是人生另一座山峰。
  卡耐基说,一个人到了四十岁,“他应该对自己的责任分清等级次序而选择最崇高的”。在这个浊涵的社会,什么是最崇高的?
  还有人说,四十岁后,“你的价值应该在于你的经验、技能和判断力,而不应在于每天工作十八小时的能力。”
  我想,此时此刻,应对所走过的道路作一番检视,不管是蹒跚、还是杂沓,到底那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
  正当回想联翩的当儿,徐州师范学院来了几封信,要我写一篇回顾的东西,“世界华文文学精品库”编委会约我为自己的作品集写篇“序”,为此,我在恒对鲤鱼门阑珊灯火的窗棂下,匆匆对过去投去目光——
  一九四八年二月十五日在福建省南安县出生。在山村度过童年,所谓山村,其实是一方圆数里的洼地,群山环列。山是铁青色,在灰色的砾石中,点缀着一簇灌木或一丛野草,土是褐红色的,贫瘠得像干瘪的乳房,挤不出多少乳汁,但却要哺育几千个儿女。这个母亲像患了第三期痨病,孩子直饿得瘦骨嶙峋。山村的世界太湫湢,我在饥饿中憧憬外面的世界。
  十岁那年,在菲律宾的父亲申请我们到了香港,到了香港,除了山,还有海,拓阔了眼界。
  在香港,我们住在西营盘高街的一幢古旧楼宇里。这层楼共住了七户人家,我与母亲住在一间丁方数十呎连一扇窗也没有的中间房,只能放一个衣柜和一张双层床,我的书桌就是搁在上层床两沿的一块木板。我一边完成小学的课程,一边于西营盘公立图书馆借阅一些新文学著作。
  踏上中学,我与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开始弄起文学来,成立了豪志文社,并出版油印刊物《豪志文摘》。几个年轻人凑在一起,大有豪情壮志之概。我们都很想干一番文学事业,后来这个文社在我临中学毕业时因某种原因被解散,参加文社的同学,也星散东西了,我自己仍然在这条道路上匍匐着……
  不久之后,我在香港的《正午报》觅到一份工作,由见习校对、到校对、见习记者,后来当了编辑。在这个期间,我认识了在报馆写专栏的文史学家曹聚仁先生,他在一次与我们年轻记者和编辑的谈话中,勉励我们从年轻开始,便树立自己的文学志向,做一点文学研究工作,长期注意、研读一两个文学课题,假以时日,肯定会弄出一点成绩来。曹老师(报馆同事对他的尊称)的话对我有很大的启发。我后来的研究当代中国作家的工作,与此不无关系。
  离开报馆后,编辑过两份杂志:《风光画报》和《海洋文艺》。《风光画报》使我的足迹遍及大江南北,这也是我后来写下大量游记的原因;《海洋文艺》对我的中国作家研究工作提供了不少方便,我一方面搜集资料、设立卡片,另一方面把某些存疑的文学问题,得以向作家本人求证和核实。七十年代末期到八十年代初期,在多次回大陆参观访问中,欣幸地会晤了一些当代中国作家,陆续写了一些作家印象记、访问记和散论,发表在报章和杂志上。当时发表这些文章,意在将中国作家的一些新动态,及时向海外关心他们的读者作一报道,并没预备结集出版的。后来刘以昆先生一再鼓励和怂恿,并为之荐引出版社,由香港昭明出版社出版。出版后各方反应还不错,后来再接再励,写了《续编》,共约五十万字。
  一九七九年十月,《海洋文艺》结束,入香港三联书店,当编辑部副主任,仍然离不开文化圈。
  一九八三年秋,我赴美国爱荷华大学进修。不久,到纽约大学,攻读出版杂志学,修毕硕士学位,一九八五年暑假从美国返港。
  文学活动方面,一九八三年一月应邀参加新加坡第一届“国际文艺营”。同年八月应邀参加美国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INTERNATIONAL WRITING PROGRAM),并成为美国“国际写作计划”会员,后在“国际写作计划”当助理研究员。一九八六年八月应邀参加马来西亚第一届“国际华文文学研讨会”等等。先后任职三联书店(香港)有限公司董事、副总编辑,香港中华版权代理公司董事经理,南粤出版社总编辑,现任职《明报月刊》总编辑兼总经理。致力于撰写散文、随笔和文学评论。
                 1993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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