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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读《片片晚霞点点帆》


梁光弟

  《片片晚霞点点帆》,一句情景交融的诗,一幅淡雅幽远的画。梦莉的这本散本集,选了这个篇名作为书名,它透射出梦莉创作上的一种风格。
   

  这本集子汇萃的作品,从题材上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一类是抒写男女之间纯挚的爱情。爱情被称作永恒的主题,已经为世界各国作家诗人写了几千年,梦莉的这类散文,自有她的个性。她有柔细婉丽的笔,写的多半是苦恋着的男女,饱经人生的忧患、社会的离乱,人各一方,婵娟难共。尽管有爱无缘,但彼此情深爱笃,切肤入骨,她的文字象从内心流淌出来,爱意绵绵,愁绪点点,灼热而清新,涌动而酣畅。她经常采用第二人称,直接面对着“你”来抒发胸臆。有时第一人称的“我”间离于作者,成为假托的另一个人,甚至是一个男性的口气。但其中的感情体验都是真切的、实在的。因而感人仍然是至深的,绝非那种无病呻吟,强自说愁之作。
  另一类是回忆,特别是对童年时代的回忆,回忆父母亲、祖父母、亲朋好友,一直到海外创业的华侨华人。这些回忆往往触景生情,抚今追昔,在侃侃的叙事之中,流泄出涓涓的深情。而在写景叙事和抒情的字里行间,显示了作者厚实的人生阅历和生活底蕴。例如在《心中月色长不改》一文中,作者中秋赏月,借月寄情,从泰国湄南河边的中秋,写到中国西子湖畔的中秋。从儿时两小无猜的挚友,写到从事抗日救国活动的父亲,写到中国人民反抗日本侵略,进行生死存亡的战斗,一轮圆月明如镜,几度中秋人难逢!作者每逢中秋佳节倍思友人的满腔真情,正如作者自己说的那种“傻乎乎地认真”的情怀,力透纸背,动人肺腑。又如《片片晚霞点点帆》中,作者用了比兴的手法,细腻地描述了落叶和晚霞。秋风吹落梧桐黄叶,引出“我”的“一段漫长苍凉萧瑟的情绪”。满天瞬息万变的晚霞,引出“一段变幻莫测如浮云的人生历程。”对于这些,作者都没有空泛地描写,而是从海滩上一个小女孩的脚印,回忆起“我”三岁时在中国故乡海滨沙滩,用一把小镬铲拾掇海壳,小镬铲被潮水冲走了,因而在作者的童心中掀起了波澜,长大以后,“离开了环抱着故乡的那湾海滩;但儿时的欢乐和哀伤却深深地铭刻在我心中”。后来,回到泰国,有趣的是,作者说:“我这一生,去来中国与泰国都叫‘回国’……”。实际上,这来去都叫‘回国’,显示着作者捕捉生活细节的敏感,含蕴着对乡土的一派挚情。这篇散文,从晚霞、落叶和女孩的小铲开始,最后又落到今日寻找小铲的奇想,落到晚霞映照下,海上片片漂帆,就象片片秋天的落叶。文章结构严谨,行文流畅,咏物传情首尾照应,读之令人心驰神往,不免想起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篇中谈到“神与物游”时所说:“文之思也,其神远矣。”“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
  第三类以叙事为主,并且塑造了人物。例如,《李伯走了》,就描写了一位敦厚无私、刻苦而劳,旅泰几十年的中国厨师——李伯。李伯六十多岁了,叶落归根,他要回中国安度晚年。他走了以后,换了两名厨师,但同李伯相比,竟是“天渊之别”。作者通过对后来两名女厨师的不满,用对比的方法,反衬了李伯的德艺双馨。最后,公司全体三十几位职员一致签名给李伯写信,企盼他回来。李伯会回来吗?作者巧妙地给读者留下一个悬念,这个结尾宛如异峰突起,平添了引人入胜的艺术魅力。另一篇《寒花晚节香》,集中地塑造了一位华侨老妇阿贵婶。可以说是阿贵婶的一篇小传,一篇祭文。从她在潮汕农村的出生,到九十三岁去世,概括了她坎坷艰辛的一生,讴歌了她的坚强意志和贤良品格。很显然,作者是把阿贵婶及其儿女作为华侨华人中的一个代表来写的。正如作者所说:“由这一家普通的中国华侨的苦难史和发展史,可以看到老一代华侨、华人所遭受的各种灾劫苦难,看到他们孤苦流落海外的艰难,也看到他们勤奋、努力和创业的精神。”我们读者,则可以看到作者对一代又一代华侨、华人的骨肉深情。
   

  梦莉女士的文学生涯我并不熟悉。从这本集子中的作品可以大体看出,她在创作的历程上是不断攀登,不断前进的。文学艺术的天地间,有一种现象并非少见。有一些作者,写出了轰动一时的作品,也有光焰和才华一闪。但第一次露面以后,往往就停滞不前,再也难超越他(她)的“第一次”。梦莉的创作绝非如此。从我的感觉来说,1989年似乎是她的一个飞跃之年。1989年初及以前的作品,多半沉湎于儿女情长,离愁别绪。写起来缠绵徘侧,伤愁凄婉,无边的悒郁,无尽的惆怅。由于情真意切,气韵生动,读之是感人非凡的。1989年下半年后以及进入九十年代以来。梦莉笔下的题材明显地扩大了,笔法也更加多样。她写了世态的变迁,人生的感悟;写了对中华文化的眷恋,对抗日烈士的追思;她对劳动者的热爱,对奋斗者的仰慕。这自然是来自艺术视野的更加拓展和审美观点的更加深邃,同时也显现出作者胸襟气度的更加开阔,思想感情的层楼更上。同样是写西湖的两篇佳作:“八十年代的《烟湖更添一段愁》和九十年代的《心中月色长不改》就可以拿来对照一下。两篇都是游览西湖的感情之作。前者是写春天的西湖,感受却是“彻骨的寒冷”、“残冬的余威”,是红颜的薄命,是人生的踯躅。而后者,尽管季节在秋天,尽管在游湖泛舟时遇上“晦气”的委屈,以致抽泣起来。但通篇读来,那“一碧如洗的晴空”,那“璀璨的明月”,那绚烂的夕阳”,特别是结尾两句诗化的语言:“我心中月色长不改,明月永远在我心中”,文思神韵,升华直上,这里的情趣和境界同前一篇是全然不同了。1989年初,中国著名文学家秦牧在为梦莉第一本散文集《烟湖更添一段愁》写的一篇序中间提出:“如果这位女作家能够扩大她的写作领域,除了写爱情题材外,更多地描绘各种人物和社会百态,她还可以进入一个更宽广的领域,因为,在这方面,题材将更加象跃目的繁花了。”当我们今天读了她的新著《片片晚霞点点帆》,特别是读了她1989年以后的作品,发现她没有辜负前辈的祝愿和厚望。她在文学园地里勤奋耕耘,孜孜不倦,她笔下的社会容量是在日益扩大,日益开拓。这是多么令人欣喜的事啊!
   

  梦莉在创作上不断向新的领域探索,但却保持了她独特的艺术风格。我想用四个字来表喻她的艺术风格。
  一曰“情”。她的每一篇佳作,都是一个浓郁的感情世界。字字行行,都充溢着感情。男女之情,亲眷之情,朋友之情,对山川风光之情,对家乡故土之情,对民族文化之情。状物写景,则融情于物,注情入景;叙事论理,则寓情于事,情理相生。她既然善于抒发细腻委婉的感情,又能表达激越豪爽之情。中国唐代诗人白居易曾深有体会地说:“感人心者,莫先于情。”以情动人,是梦莉散文最突出的一个特色。
  二曰“真”,她的作品能以情动人,不仅因为她善于抒情,更是因为感情的真切和真挚,她在《烟湖更添一段愁》中说:“把真爱奉献给自己所爱的人。”在《雾海情天》中说:“‘真爱’是不计一切的奉献”,(这句话在《一种相思两处愁》中再闪出现,可见作者视如专臬。)我们读了她的作品,可以领略到作者是把“真爱”作为人生的真谛和理想的追求。而她的这种“真爱”,又是同奉献连在一起的。不只是对恋人的真爱,也包括她对亲朋,对人生,对事业,对她塑写的人物,对她描摹的世界,她都怀着这种“真爱”的情操。因此,她所选用的一些动作细节,也是来自真实的感触。例如,在《关山有限情无限》中,机场伤别,当远去异国的爱人所乘的飞机起飞时,作者写道:“只要一见窗口有什么动静,就下意识的拼命挥手。”如果没有真挚的感情,是很难抓住这下意识的真切动作的,这个真实而传神的动作,实在是打动人心。俄国托尔斯泰在《艺术论》中曾说:“艺术家的真挚的程度对艺术感染力大小的影响比什么都大”。
  三曰“诗”。梦莉写的是散文,但富有诗的情致和意境。特别是她写的一些抒情散文,那感情的浓郁,物象的凝重,氛围的浪漫,意境的生动,使你掩卷之余,不觉得在读散文,得到的是读诗的艺术享受。
  四曰“美”。读了梦莉的作品,既有诗的感受,又是在欣赏一篇篇的美文。她语言是美的,绮丽、隽永、飘逸,真是如泣如诉,绘影绘声。结构也是美的,严谨而潇洒,曲折而有序。如远山近岭,起伏而连绵。如行云流水,迂回而顺畅。我想,其行文之美,既得益于词章的练达,更源出于作者的心灵。
  情、真、诗、美,这四个字不知能否对梦莉散文的风格有所概括。我要说的是,读罢这些作品,我的确感受到其中的情真诗美。
  梦莉女士是我久仰的泰国华人作家。今年三月上旬,她荣获中国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第五届《海峡情》征文特别奖,来北京参加颁奖会,我到长城饭店匆匆见了她一面。她热情、诚恳、文雅的风度,给我的印象很好。祝她不断取得新的成就。
  (该书列入《世界华文文学精品库》即由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出版)
                   1993年9月1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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