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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


作者:李男中

  人生最甜蜜的时刻,恐怕是步人教堂行婚礼之际了。
  就像这一对新人,幸福已经满得像溢出杯外的蜜汁。
  二十出头的新娘子,穿着设计师别出心裁设计的露肩婚纱,粉白的香肩与颈前的钻石项链向四周炫耀着迷人的光彩。
  新娘挽着父亲的胳膊。父亲今天的精神特别好,腰骨也硬朗了。
  父女俩在婚礼乐曲声中,踩着红地毯,一步步往前走,仿似走向一个伸向金库的云梯。
  新娘的意大利高跟鞋,比穿惯的港产鞋,皮子柔软了许多。像踩在云梯上,真有些飘忽了。
  新娘子不太习惯戴在耳上的沉坠钻石。不过,那种显示身家的厚实感,倒使她忍不住地用眼角左右一瞥。
  教堂一排排座位上的亲戚、朋友、同乡、同学、男男女女都投来羡慕的眼光。
  可真是该羡慕的。这身上的婚纱,价值几万元,单是曳地的料子,就多花了几千元呢!
  当然,比起富贵人家的婚纱,那不足挂齿。但她可是来自升斗小市民家庭,她那些姊姊妹妹没一个有她这么风光的。
  唉,她能嫁到这么个丈夫,可也真不容易哟!
  她是在廉租屋长大的。家中正兄妹她排行第三,靠父亲在街边摆摊档过日子。
  母亲常常扯着嗓门骂她们,有时还会顺手一耳光。尤其在和父亲吵架后,更会捶胸顿足地嚷着:
  “女怕嫁错郎,我瞎了眼嫁给这穷鬼。你们三姐妹长大不要嫁给穷鬼呀!”
  母亲蓬着头发,汗流满面重复着这条警句,像粒种子插入她的脑里。廉租屋以外世界的诱惑也不断加深她走出贫穷区的心。
  左邻右星的男孩子,个个都垂青于她这副娇美的容貌,而她却昂首从一家家门前走过。她是鸡窝里的凤凰,怎么能栖息在这种小枝头?
  读中三时,一个同班男生悄悄夹了一张纸条在她的书里,她看完后毫不犹豫地撕个粉碎。因为她早知道这个男生和她家一样穷。
  她中学毕业就辍学进了工厂,一个月就辞了工。那些工友个个都是穷光蛋,能嫁到什么好男人?
  她去了高级酒楼做侍应,细心地留意光顾的客人。
  着西装打领带、手提公事包的年青男子坐下了。她堆满笑容,快速递上餐牌。趁势瞥一眼来客手腕上的表。哗,劳力士!她精神一抖,劲头十足地向客人推荐好菜看。
  她快手快脚地斟茶、换碟、派热毛巾,礼貌又周到。递上账单时,她的眼睛都放圆了:贵客留下几张十元小费,眼都不眨眨。
  她直送到门边,口里还不断叫“谢谢”。
  一转身,穿着T恤、牛仔裤的青年进来了。就在这客人抬手晃动着电子手表唤侍应的一瞬,她匆匆进了洗手间。
  她在心底给自己订下最高目标:要物色公子级的。
  从往来如云的顾客中结识公子级的男子并不难,她只要细心观察,耐心等候就有机会。
  看,机会来了!
  一位英俊潇洒的青年男子,穿着米色西服,随身带着点头哈腰、不离左右的“哈叭人”跨进酒楼来。
  年青美貌的女子正是公子们猎艳的目标,很快公子就和她交谈上。
  多来几次,也就熟了。
  她坐在开往廉租屋的巴士上,恍恍惚惚,巴士的颠簸突然变得很惬意,就像是灰姑娘坐在南瓜变成的马车里摇晃一样。
  她走过廉租屋的长过道时,头抬得更高了。不久,她就会飞离这里,飞到山上。想到了“飞”字,她的脚不知不觉抬了起来,一脚踢翻了邻居门口的土地神台,她慌忙蹲下去毕恭毕敬双手去扶正。心里连说几声“土地菩萨,对不起!”……要到半山去,还得土地神保佑,帮帮忙。
  她蹬响着高跟鞋进了家。跨进门口她就皱了眉:怎么以前没发现这个家乱七八糟又臭气逼人?
  五弟嚷着扑过来,她急忙把身子一让;五弟扑空摔了跤,在地上哭鼻子。
  这怎么行?小叫化似的野孩子,从现在就要训练规矩。她把五弟拉起身。
  “以后见到姐姐要有礼貌,不准拉姐姐的衣服,知道吗?”
  五弟莫名其妙地看看突然变了样的姐姐,傻气地点点头。
  母亲从厨房走出来,用袖口抹着汗,嘴里还在唠叨着什么。父亲在房里骂粗口。母亲往蹲在地上撒尿的四妹屁股上一巴打去,四妹张口大哭。
  这个家烦死了,但愿能早早搬上半山。
  脱离贫穷区的愿望令她愈来愈增强了早嫁的念头。因此,对待那位衣着光鲜的公子也就显得格外热情。
  公子不几日就会带着一伙人来吃饭。她在同事们扁着的嘴中抢先向公子迎去。
  终于,她等到了公子的邀请,虽然是由“近身”出面,她仍然开心不已。
  那些天,她跑了好几家公司去挑衣服,狠着心用半个月的人工买了一条裙、一双鞋,去烫了新发型。母亲为了她少交的家用咕噜了好几天,她也顾不了这许多,只是装着没听见。
  约会那天,她花了将近一个钟头仔细化好妆,为了不让烈日融了妆,她又狠着心坐上了的士。
  车子开往荔园酒家,她心里想着见面时说些什么话好?作为公子级男士的女朋友(想到女朋友几个字,她犹豫了一下,但她很快就信心十足肯定下来。可不是吗?与公子约会,不算女朋友,那算什么?)是不能随便乱讲话的。她想起周刊上那些公子的未婚女友大多都是静静地坐在公子身边,只要露出最美的微笑就行了。
  她推开贵宾房的门时,却有些诧异。房里坐了男男女女十几个人,围着公子谈笑风生。公子身旁坐着一位二十来岁女子,正含情凝望着公子。
  她迎着公子的招呼向众人点点头,犹豫着要不要坐到公子身边去。
  公子随即又转过头,继续天南地北闲谈,她强忍住不快,顺手拉了张椅坐下。
  吃饭就座时,她在一堆寒暄话中,礼让地坐到公子对面的位子。她与公子身边的女子刚好正对。她心烦意乱地在心里猜测着这位女子与公子的关系。她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这样迷糊过,到底公子在玩什么花招?
  当她的嘴里嚼着尝不出滋味的美食时,一位中年胖子把杯子举向公子:
  “王公子,祝你酒楼开张大吉,生意兴隆。”
  一桌人纷纷举杯祝贺,在她也高兴着举酒杯之时,心往下一沉:原来新酒楼要开张,老板亲自挖角来了。
  “今天特地请各位来,希望能带帮我的手。”
  公子双手举杯向在座客人敬酒。
  饭桌上大家谈论开了,各自交头接耳。
  她什么也没说,在离席与公子握手的一刻,露出一个苦笑。
  在她坐上回家的巴士时,看着这身花了半个月工资买来的裙子、皮鞋,想起高低床旁边那个旧衣柜,她叹了口气。
  之后,她当然不会去帮公子的手,且在公子光临时,她把抢先迎去的热情让给了对公子抱有幻想的酒楼同事。
  这一跤她跌得很痛,但她拍拍灰尘后站了起来。她并没灰心,她既是凤凰,就注定了会飞出贫穷区的。她依然信心十足地再去物色她的“金龟婿”。只是,她把目标降到了普通商人身上。
  不过,她有了等待的耐心。
  她的年青、美貌是那样地吸引人,她不用等待多久,机会接踵而来。
  摔跤后的隐痛随时提醒她不能再轻举妄动,她对派头十足的西装客少了一分热情,多了一分戒备。
  不久,一位出手阔绰的客人终又使她动摇了防线,热情的笑脸重新浮在她的脸上。
  这位三十出头的中等个子男人,衣着略显新潮,黑色的衬衣塞在宽松的西裤里,头发在睹喱膏的涂抹下,就像水酒在一丛蓬松的草上。
  吸引她迎上去的,是他那条从黑色衬衣领口露出的租金链。
  “请问几位?”
  “一位。”
  她带领他走到酒楼靠窗的角落坐下。
  “喝什么茶?”
  “香片。”他抬头回答她时,突然被她那双闪着勇气光芒的眼睛吸引住。
  “就是她!”
  他心内一喜。他要寻找的,就是这种充满鼓励的大胆的美丽眼睛。
  他的目光紧紧地追随她的背影,修长的身材也合乎理想。在她端着茶壶走来往杯里倒茶的一瞬,他兴奋得忙用手指连连敲桌面表示多谢。
  她的眼睛一亮,他手腕上的租金链闪烁着。在她熟练她用眼下快斜视到白金镶钻手表时,抛开菜单的笔停在白纸上,呆了好一阵。
  他借着选择菜式的机会与她交谈,她用少有的耐性向他介绍各种菜式,还作了价钱方而的提议。
  “价钱多少不是问题,主要是合口味。”
  新潮男子对菜单上标明的价钱不屑一顾。
  一顿饭下来,从点菜到小费的打赏,每个细节都显示出他的气派。
  对于在廉租屋里长大的她,当然是不会明白表面挥霍的假相。这种既阔绰又大方的举动,正牵引着她走往富裕生活大道的憧憬。
  她在快活的心情下,不自觉地露出甜滋滋的笑容。
  没想到这个笑容竟戏剧性地注定了她的姻缘。
  新潮男子在发觉理想人选后,兴奋之余免不了担忧自己的吸引力,对方的甜美笑容无疑是一种鼓励。从此,他就开始了大胆的追求攻势。
  追求的方式并不新鲜,跟其他男人追求女人那样:送鲜花和生日咭,约吃饭,看电影,拖手穿街边巷,讲甜言蜜语。
  她并不在乎恋爱的形式,连她也讶异自己竟会少了一份少女的浪漫情怀。
  廉租屋的嘈吵声和污浊环境洗涮着她脑中的诗意,她迫不及待地只想着快些飞出去。
  她甚至不清楚对这位追求者的爱有多深。她感觉到这份爱有时很浓,像饱和的糖水;有时又很淡,像蒸馏水。
  当他殷勤地把她带到普通餐厅,吃着廉价食物时,她觉得他变得十分讨厌:眼睛总是在女侍应身上转,喝汤时发出声响。那时,她心里真有些后悔,不该与这样的人混在一起。
  但是,当他若无其事地递给她一份神秘礼物时,她会突然觉得他的站立姿式十分潇洒。
  “这妙不可言的男子!”她心里想着,甜甜地向他道声再见。
  她进了家,悄悄在洗手间拆开礼物盒,她差点没跳起来,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礼物啊:一对红宝石耳环!这不就是自己的梦想吗?她猛地升起一股对他的狂热的爱。她有点压抑不住了,几次走到电话边又站住。用力捏了一下手心里的耳环,看看坐在桌边钉钮扣的妈妈。
  那个夜晚她醒了三次,兴奋地想到红宝石后的碧绿翡翠、银白珍珠、黄金项链……橱窗里的琳琅精品一件件往她脑袋里装。
  之后,她的爱情就随着他不断送出的礼物成正比地垒叠。
  直到有一天,她收到一枚两克拉的钻戒后,她激动得紧紧靠在他肩上:
  “亲爱的,我连一分钟也不能离开你了。”
  “我们结婚吧。”他趁势求婚。
  金钱就像如来佛神掌那样,轻易就把一切握在掌心,包括人的命运。
  这段被金钱促成的婚姻就此注定了。
  新娘迷迷糊糊地从父亲的胳膊换到了丈夫的胳膊,答神父的问话、直到丈夫把闪着银光的白金戒指套在她手指上时,她才突地清醒过来。
  晚上的婚宴热闹非常,宴开几十桌,连不多往来的中学同学也请了十来个。
  新娘真称得上珠光宝气,一身鲜红缎底镶银团花的中式婚服,衬上沉甸甸的金手腕,无名指、食指、中指戴满了戒指,十足一副发财相。
  宾客们满意地享受着丰盛的酒席,在赞不绝口声中接受新娘新郎的敬酒。
  “恭喜你,恭喜你……”震耳的乐曲把婚宴推到了高潮,新娘子敬酒完毕,已是满脸通红,倾斜着身子急往洗手间走。
  新娘妈尾随而至,用手摸了摸新娘的额头:
  “你没喝酒,怎么会醉?”
  “我觉得自己像喝醉酒似的。”新娘子用手捂着滚烫的脸,对着镜子说。
  “傻女,要清醒呀。今晚不把条件讲好,决不许他破你的处女身,知道吗?”
  “妈,你说过好多次了,放心好啦。”新娘满有把握地说。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笑:“婚都结了,莫非他要离婚?生米已成熟饭,不答应也要答应。”
  “好,这才算妈没自养大你。条件记牢没有,再说一遍给我听?”
  “每月负担父母生活费,直到父母百年之后;办身后事不能随便,棺木得要头等货。供弟妹读到大学毕业,每月给我私房钱,过年过节要封大利是。还有,唔……”
  “看你,那么重要的条件都记不得。”
  “我早就背熟了,现在被您搞晕了头。妈,让我静一静,我好像得了病似的心跳。”
  “乖女,今天是你大喜日子,讨个吉利,不能开口闭口讲‘病’字。”新娘妈站在门边,用力把湿手甩几甩,千叮万嘱她:
  “记住,有钱抓在手才是实在的。别像我嫁给你穷鬼爹,苦一辈子。”
  新娘点点头。走出洗手间,五弟四妹迎面过来,五弟嚷着:“三姐,你答应给我买的遥控车不要忘了。”五弟做小傧相,短裤西装还衬了“踢死兔”,头发分了直直的边线,被头油抹得平平的,真有几分小公子样。
  “三姐,回家时别忘记给我买电脑。”四妹穿着粉红连衣裙,颈上挂了一串假珍珠。
  “好,我回家时会给你们带来。”新娘看弟妹蹦跳着走开,快步往大堂去。
  新娘爹突然从屏风后钻出,站在她面前,吓了她一跳。
  “爸,少喝点酒。”
  “你的喜庆日怎么能少喝?”父亲半睁着眼凑近她,一股酒味喷来:“你嫁了有钱老公,爸爸叫你做的事不要忘了。”
  “爸爸,我会记住的。”新娘招手唤侍应,扶父亲去贵宾厅坐一阵。
  接近婚宴尾声,新娘开始觉得有点慌了,如何在今夜赢得这些优厚条件?继而她又一阵伤感,新婚之夜是人生最甜蜜之夜,可她却背负着未来生活的沉重算盘,必须在此夜拨弄着算珠。
  送宾客时,新娘突然发现新郎似乎也是心不在焉地向大家点头、微笑。眼睛却透出一股忧虑。
  “莫非我的心事被他看穿?”新娘在心里猜测,提心吊胆地偷眼看新郎。
  在四目交接时,她上前一步,转身对一位未曾见过面的中年女人,露出灿烂笑容说:“谢谢,请慢步。”
  新娘回过头时,新郎在大堂角落正比划着与一位青年男宾说什么,看那表情像在争论似的。见新娘望向他,立即笑着走过来。
  婚礼中的各种仪式完成,一对新人进新房时,已是深夜两点多。
  宽敞的新房,是费过一番心思装修的,立体墙纸在灯光照射下现出不同的图案。客厅顶的水晶灯闪着神秘的亮光。皮沙发和旁边的三角形茶几在同一色调中互相衬托,餐桌上的菱形花瓶像缩小的雕塑品,高高瘦瘦立在台上。看得出,新房里每件东西都经过精心配搭。
  新婚夫妇谁都没心情去欣赏爱巢。
  新娘子以疲倦为借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心里却盘算如何开口?最重要是争取到较大数目的家用。
  新郎在浴缸泡了好一阵子。
  新婚夫妇拥抱着靠在沙发上,默默无语,各怀鬼胎。
  良久,新郎咳了一声,坐直了背,理了理头发开口说:
  “亲爱的,在我们的新生活开始的当天,我想把什么都告诉你,希望今后我们能共同奋斗。”
  新娘子赞同地点点头。
  新郎看到她那双闪着勇敢光芒的眼睛,心稍为定了定,想:算我没选错人,这是个能战胜困难的女人。
  他又咳了一声,然后看着新娘说:
  “你既已是我的妻子,不瞒你说,我欠下了一大笔债。”
  “什么,你说什么?”
  新娘忽地站起身,倒退几步。
  这种话不会出自这位阔男人的口!她不信自己的耳朵。
  扫视面前的华丽装饰,怎么会是欠债人能拥有的?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是,她的眼睛和耳朵很快就便她明白了:这是事实。
  她仔细一看:面前的男人,阔气一扫而光。她这才惊异地发觉,他那隔着一件衬衣的身子竟是这样瘦骨嶙嶙。他发出一阵阵叹气声,露出一付无可奈何的沮丧模样。
  就像捡到金匙的幸运儿打开金银库的门,看到里面却是空无一物那样,新娘子一下呆了。接着,像面对失信的生意对手,她愤怒得想上前给他两记耳光,但她忍住了。
  她还存有一丁点儿希望,他平时出手是那样大方。不,不可能太穷的。她尽量想让自己平静,向他追问清楚。
  她走去窗边,把落地窗帘拉开,透过玻璃看到远处的灯光,她觉得镇定了一些。
  转身见他依然垂着头,她走去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
  “为什么会欠债?”她强压住声音,尽量让自己平静。
  “为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新郎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
  “为了我?你欠债关我什么事?”她抑制不住了,提高了嗓音不解地追问。
  “你仔细算算,我一个推销员有多少收入?自从认识你后,吃、穿、玩,新房装修,家私、摆酒,杂七杂大要花多少钱?我不信,莫非去打劫呀?”新郎愈说愈激动,音量也提高了。
  “啊,原来你是骗子,没钱装什么阔?”
  “我不扮阔,就娶不到漂亮老婆。”
  “没钱就不要学人讨老婆。”
  “莫非我穷一辈子就做一辈子的王老五?”
  “那你就骗人?”新娘怒不可遏。
  “骗?我没吹牛说是富家公子,又没说是商家,骗什么?”
  “你扮阔害我上当。”
  “你自己贪财还怪我。扮阔还不是为了讨你高兴?我为了你,借钱被人骂,连朋友都失去了几个,现在债主天天追利息。要不是看你长得漂亮,又觉得你不像社会上许多女子,用美貌去换钞票,尽管家境贫穷,但规规矩矩做人,我怎么会想尽办法讨你?”新郎语气渐缓,他抓着她的手,恳求地说:“我们已成了夫妻,生米煮成熟饭,不如齐心合力把欠的钱还清。以后粗茶淡饭好好过日子,我会永世爱你的。我第一眼看到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是有勇气过苦日子的女人。”
  新娘一听,像发现旁边有堆粪便那样,弹跳起身。她“呸”了一声,狠狠骂逍:“去你的,爱我?我可一点也不爱你了。还债?粗茶?做你的大头梦!”
  新郎不动气,任凭新娘把婚宴签到簿结婚相撕个粉碎,把头上的发饰扯下来,丢到地上。新娘此时的任何暴烈行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新娘累了,倒在椅上喘气。
  新郎沉默一阵,又开了口:“想开点吧,这些金钱全都花在你的身上。你的家境那么穷,没结婚都嫁不到年青又有钱的,结过婚再嫁,还能嫁到?香港讲门当户对,莫非你不知?”
  新娘像被针猛刺一下,面孔由愤怒变成绝望。
  忽然,新娘冷笑一声,闪动着狡狯的眼神,盯住新郎一字一句地说:“我也对你说实话吧!我因子宫患病,不能生育。”
  新郎整个人突然像电影中的定格镜头似的,纹丝不动,呆坐在沙发上。
  天快亮了,新婚夫妇的逐渐增高的争吵声不断冲出新房,在深邃的黑夜里四分五裂,无可拾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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