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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驰在九月的阳光下


  辗过那一街的繁华,压过那被多少脚印蹂躏过的街道,车子就在开阔的郊区撒起野来了。九月的娇阳,灿亮但不懊闷,大把大把的往车内抛送,我回头,看那逐渐远去的台北,遂向拥挤,向喧嚣,向那窜起的文明告别。
  总还记得不过是昨天的事,在六月的骊歌之后,校园内骤然一片冷清,少去了穿梭其间的学生,送走了与我们私交甚笃的异国友人,凤凰木再也唱不出火红,夹竹桃也摇不出喧闹了,就那么寂寂地守住一山的静。妈妈在向我们招手,弟妹们在向我们招手,台北在向我们招手,“回台北去吧?”我对他说,我日日夜夜地叨念着,台北像一块磁石,吸住了我整个心的,于是吱啾的鸟语不再动听,晨起的云雾,黄昏的落日皆失去光彩,我只向往母亲的温情,弟妹的纯稚,朋友们的笑语,毕竟离开他们太久了。
  于是我们束装北上,就那么迷失在亲情的漩涡里,在友朋的欢笑里,而快乐的时光,永远是长着翅膀在飞着,长长的一个假期,化成了一个零,不曾看,也无暇写,不曾牵动一根思维,只让自己的惰性恣意地延伸着,数红砖的人行道,跨熙攘的人造“虹”,品“蓝天”芳醇的咖啡,挤川流不息的汽车……我发现我生平从未如此豪华,如此豪华地挥霍自己的假期,享受自己的生命。
  呵!再见了台北,耸立的大厦在背后隐去,汹涌的人头在背后消失,只有母亲的爱语,朋友的真情,深深镂刻在心底。前面,桃园以一片鲜碧迎你,小小的丘陵,圆圆的小山,毫不隐瞒地展现在眼前,这是台北盆地与台中平原间的过渡地带,而我们的茶,就来自于那片绿,那片芬芳,我喜爱那绿与醅,那赤裸与坦诚,像母亲的爱,朋友的情,牵动着你每一根心弦,但是说不出那种感受,你只有接受,接受那跳动的绿,那扑鼻的芬芳。
  “快到新竹了,要不要下车吃点什么?风景是越看越饿的。”他从车座朝着我说。新竹,这一个风城,旋下车窗,我遂感到她的呼声,灌满了车子,灌满了两袖,直呵得我好痒,好痒。“停一下车子吧!我们下去喝点饮料,”我要尝尝风的滋味。
  再启程已近晌午,车子在风的拥簇下向南奔驰,一排排的防风林,一列列的长烟囱,工业在起飞,但是新竹的风恒吹得长发拂面,文明会推进,社会会繁荣,而大自然永以不变对你。
  扑面而来的是滚滚的西瓜田,看那堆积如山的西瓜,排在路边,装在卡车,挤在田里,像是永不竭尽,永不匮乏。农人吸着烟斗,蹲在田边,一副志得意满的笑容,不在乎美国的大选,不理会股票的起落,他们只知道一粒粒的汗换得了一个肥大的西瓜,他们用赤裸的双脚吻遍每一寸土地,用多茧的双手,拥抱他们的成果,勤劳的人永远快乐。
  排开那满谷满坑的瓜田,后龙就躲到车后去了,车子从苗栗县的山谷中遁出,霎时,彷徨还来不及思索,那飞奔的海洋就涌向车窗了,谁能拒绝那跃起的一片蓝?台湾海峡,舒展着它的四肢,任你膜拜,任你匍匐,偶或扬起的白浪,震撼着你的神经,不是电梯,不是霓虹灯所能给予你的感受,久久,我说不出话,离开大自然太久了,就贪餍的想吞噬那一片海洋,那一汪柔蓝。
  从那纯蓝中醒来,大度山的背才露出一点,我的心就急躁起来了,车子在八十公里以上的时速向前奔驰,大甲溪以一副枯竭的面目瞪视着我们,沙鹿在午睡中被我们吵醒,于是,我们上了大度山的背,坦坦荡荡的一片黄土,“什么大度山,简直平坦得比平原更坦畅”,常听人如比批评,是的,大度山老了,没有玉山的雄奇,没有阿里山的挺拔,老年期的山,被风被雨被时间蚀去了棱角,磨平了尖峰,不再年少气盛,不再耀武扬威,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以他豁达的胸襟,包容着周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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