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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小花洒向湖里


  总是这样,当你计划好说在图书馆里那个靠湖的位子消磨一下午时,迎着你的却是两扇紧闭的玻璃门。
  天很高,很蓝,草地柔绿得使你想把鞋子提在手上,原不是一个读书的季节,校园里已失去了往日的喧闹,学生们都放春假回家去了,除了钟楼那偶尔响起的钟声外,一切都沉睡在午后暖暖的阳光里。
  沿着湖边的小路,突然不知该朝哪个方向回去了,是那一湖盈盈的春色迷住了我?抑或真的那么久没出门了,惊愕地环视着抽长的绿芽,抚摸着展放的小花,心情豁然开朗起来,书本固然有无穷的乐趣待你去开掘,然而,大自然里那欣欣的生命力,那坦畅的胸怀,又何尝不孕育着一份深厚隽永的情趣?
  而我竟连这份情趣也久违了。
  到底在忙些什么呢?自己也回答不上来。
  日子就像画好的格子,一格格地让你去爬,去填满,撕掉了一天,又是一天,同样的循环,同样的步子,不必思索,不必咀嚼,而当你停下来时,才猛然发现你以为填得满满的格子,原来是一片空白。
  这就是美国,快速而工业化的生活。
  自己竟也轧入了这种急速而浮面的物质生活里。
  思想在这里变成了一件非常奢侈的东西,比一打啤酒还贵,比一箱可口可乐还稀奇。空罐子,空酒瓶,热狗、三明治……充斥在每一个角落,但却筛不出一点思想的灵光。
  湖边的草地上,直直地躺着一对对日光浴的青年,我竟然没有惊讶,却也没有感动,视觉已无视于那展露的裸体,心灵也麻木于那些对情爱的感受。
  蓝天,白云,一片如茵的绿地,诗样的世界。
  我会感动得流泪,在以前,那情爱的流盼,那无言的默契。记得在台湾时,公共汽车上那相视而笑的情侣,拥挤的西门町,携手漫步的恋人,……那纯净而快乐的眼神,使我感染到一份爱的圣洁,而沉入自己曾拥有的那段时光里,漠视于熙攘的人群,超脱于喧哗的人声里,挚真的爱,只浮现在真爱的眼眸里,只生长在纯净的心灵里。
  而我看不到那动人的画面,放眼处尽是褴褛的衣裳,轻狂放肆的青年,不肯承认自己已经老得跟不上时代,却又不能在那放任、开放的爱里,找出一丝自己曾经珍视过的吉光片羽。
  湖上有掠过的鸟群,轻快地歌唱着,勿视于世界的转变,世界变了吗?也许没有,只是自己老了。儿时曾幻想自己能变成一只小鸟,可以自由地在天空飞翔。转眼,童年已远去,早已过了做梦的年龄。
  而现实总缕刻着太多的皱纹。
  顺手采了一把野花,沿着小路慢慢地走回去,小小的白花,细致地分成了五瓣,点点的花心、沾着黄色,有人称它为“勿忘我”,有人称它为“定情草”,而今却蔓地横生,任由推草机一遍又一遍地辗过。
  没有人再珍惜那娇嫩而柔美的小花了吗?
  永远忘不了那景象,在公园里看到那张犹带着稚气而无邪的脸,深邃的蓝眼像对世界充满了憧憬,她天真地吃着霜淇淋,欢乐地笑着,却顶着那么大的肚子。
  “她才十四岁呢!她说她只是为了好奇。”
  我希望我没听到这句话,那么,我的痛苦就不会这么深了。
  十四岁,应是躺在草地上编织着美梦的年龄,她的爱情却已凋谢了。
  我把小花洒向湖里,我为什么要想这些呢?把头想尖了也得不到答案,毕竟,这是别人的国家。
  “我已经把思想丢在太平洋里了,”记得陈颓丧地说过:“想千里外的家园吗?准又了解你的凄酸?想国家大事吗?你一个女孩子有什么见识?准不叫你先挑个人嫁了才是第一要务。”她做了一个美国式的耸肩。“所以,我只关心我的冰箱,我的可口可乐和啤酒几时喝完了,就是一周又过去了,日子好打发得很,想那么多干什么?”
  是的,想那么多干什么,毕竟自己还算运气,有个丈夫、儿子好操心,不然胡思乱想,不发疯才怪。
  那么,还是让日子一格格地爬过去吧!不要抱怨知音难觅,不要怒责言语乏味,在这一个忙碌的国家里,除了被文明追着跑之外,又能做什么?
  还是实实在在地把自己生活的格子填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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