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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咽的雪


  早晨,拉开窗帘,赫然发现窗外已积雪盈尺,雪花仍纷飞着。屋顶、树梢全披上了厚厚的积雪,偶尔传来呼啸而过的狂风和几声“呱!呱!”的乌鸦啼声,心中总忍不住那份涌起的怆然。
  仿佛是随着圣诞的铃声似的,当商店忙着布置节景,当那白胡子老公公带着一张笑脸出现时,地上的积雪就一时时地高起来了,经过校园时,随时可见在雪地上打滚、滑雪的年轻人,那么放怀而无拘地笑着,才想起我们那年巴巴地爬上合欢山看雪的豪气,那年我们是几岁?我们手指都没套上指环,心也未曾被那层层叠叠的家事封住,有什么挡得了我们?那飞扬而年轻的心。
  你们的信仍摊放在桌上:“希望你们来的心比一切都甚,虽然明知是一种奢望,但没有你们来共渡,这个节将倍加冷清孤寂。”
  几乎想摆脱一切去与你们团聚了,但是,看看地上的积雪,惟恐车子在半路抛锚。又怕我不能请假太久(虽然是芝麻小的差事),又放不下家中的盆景,他又丢不下实验,一百个一千个理由,把那股豪气遮住了,是老了吗?不敢承认这个事实,但却不再是在雪中打滚的我们,也不是将雪花当刨冰吃的我们,生活是最真实的,而真实的生活中,教会了我们踏实的意义,却也使我们渐渐失去了童稚的心。
  最近,我总是很怀念那一段在台北的日子,不管在你们龙江街的家,或我们八德路的小屋,那每两周一次的聚会总是生趣盎然,抬杠是少不了的,我们家就出了一个杠子头,但是在一顿热呼呼的小菜,稀饭之后,又化干戈为玉帛了,而这里的朋友们见面总少不了感叹找事之难,谋生之不易,倍感旅居他乡的落寞,心中牵挂的是一串想家、忧国之情,又如何能使笑声轻盈?
  今夏,你们能来绮城小住数日,该是我们生命中最富有的一段日子了,不再谈那令我们心仪的偶像,不再堆砌那属于十八岁的梦,有的只是对生活的寻求,身为中国人,流在血中的是一股澎湃的热血,一份根深蒂固的“执着”,在异国,也唯有与老友相聚时才见这份挚情的可贵。
  坐下来,才想跟你们写信,三岁的全儿,光着脚咚咚地走到我身旁了,手中提着脱下的睡衣。
  “妈妈,妈妈,小全有好乖,会自己脱衣服了。”
  他神气地扬着衣服,却连打了两声喷嚏,最近他特别爱表现,整天聒噪不休,也难怪,除了我们又有谁懂他的“国语”?我只好丢下笔,丢下书整天与他磨,我们的童年可是这样?一屋子的小熊、小狗,却都是不会说话的玩伴?曾想问你为何在你那篇《红豆生南国》刊出后,久不见你的作品?但随即忍住了,在我们的日子被那洗碗,吸地,洗衣,买菜所占满之后,怎忍心不多拨一些时间陪陪儿子?
  给他换好衣服,他倏地爬上椅子,趴在窗口,看了半天窗外皑皑白雪。
  而雪不停地下着,下着,轻轻地,停在树梢,蒙上屋宇,像是无声的啜泣,为那枯尽的落叶,也为那曾经如焚,而今埋在雪下的秋色。
  在明州,你们窗外可也有如许深厚的雪?如许肆虐的风号?
  在人人欢度佳节的异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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